沐沂

山迢路远,没齿相爱。

【留白】惊蛰

迟来的同步520活动文,谢谢大家的喜欢

#想把我唱给你听#

*源于歌曲《惊蛰》by音阙诗听

公子刘和少侠白

半架空

 

 

 

 

——

一年上元节,长安城内灯火辉煌,热闹非凡。满城花灯亮如白昼,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手里提着花灯,喧闹声不绝于耳。

刘昊然支开了跟随自己的一群随从,提着个随手买来的兔子花灯逛了一圈仍兴致未减,随便进了路边的一家馆子。店小二看这是位穿着华丽的公子不敢怠慢,殷勤地把刘昊然引进一个小间里上了一桌子酒菜。

刘昊然不太饿,随便吃了一口喝了点酒,就坐在桌边把玩起手里的花灯来。

楼下的街道上一阵嘈杂的声音,听起来像是有一队疾行的车马经过。刘昊然正想着要不要起来看看,房间的窗户突然被冲开,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夹着一股冷气飞进来,惊得刘昊然一个激灵。

那人看见刘昊然愣了几秒,随后一边翻身进屏风后一边对刘昊然抱拳:“劳公子救我一命,今后必会报恩!”

刘昊然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,那个黑衣人便躲在了屏风后。随后一伙人马便踢开门闯进来,为首的那个对刘昊然拱手道:“刘公子,我等今日正奉命追查犯人,还望刘公子赏脸让我等在此搜寻搜寻。”

刘昊然不紧不慢喝下一口酒,笑道:“怎么?许大人信不过我,觉得我会私藏嫌犯?今日若真有犯人在此,我便拿去官府领赏了,私藏于我没有一点好处,我又为何要如此?”

为首的抱拳道:“刘公子说笑,小人只是奉命行事,还请刘公子不要为难。”

刘昊然敛去笑容道:“许大人与我父亲是故交,我自幼便与许家交好,今日你要搜查我不阻挠,但你今日若是在我这里搜不到人,明日再闹到许大人那儿去,你们只怕是给我没个交待,跟许大人也不好交差啊。”

刘昊然话说到此,那为首好歹也算是许大人的心腹,怎能听不懂。再看那一行人都吓出一身冷汗,推着为首的在刘昊然面前跪下来道:“刘公子,今日多有得罪,请公子海涵!”

刘昊然挥挥手,那几人急忙退了出去。

刘昊然等门重新关上,确认了平安无事,起身去屏风后面寻那黑衣人。那人蜷在屏风后面眯着眼,似是十分疲惫的样子。

刘昊然轻声唤他:“这位少侠?”

黑衣人站起身,“唰”地跪在刘昊然面前:“刘公子今日救命之恩,我日后定当相报!”

刘昊然扶他起来,说:“没事的,举手之劳嘛。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?”

黑衣人颔首道:“白敬亭,多谢公子。”

刘昊然道:“无事无事,你也别一口一个谢谢,不是什么大事。哎哎哎,你就要走啊?”

刘昊然拉住往外走的白敬亭的胳膊,白敬亭皱了皱眉转过身来。刘昊然说:“你受伤了,还不轻,走不了远路的。再说这会儿你能去哪儿?那帮人说不定还在满城追杀你呢。”

白敬亭似是被他说动了,问:“那要如何?”

刘昊然按着他坐下,说:“要不你跟我走?先上我那儿去养伤。”

白敬亭摇摇头:“许家正追杀我,不可再连累刘公子。”

刘昊然道:“我不怕受牵连。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,我既然已经决定救下你,就定要护你个周全。”

白敬亭凝眸看他:“刘公子,此事并非玩笑。”

刘昊然道:“我没跟你开玩笑。这样吧,今天天晚了,肯定是出不去城了。你先在休养一晚,明日随我出城,我在城外有个好去处。”

不等白敬亭迟疑,刘昊然又说:“就这么定了,你就在这儿休息吧,明天早上我来找你!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!”

刘昊然说着朝外走,走了几步又折回来,把手里一直提着的兔子花灯塞到白敬亭手里:“今日是上元佳节,这花灯送给你!”

白敬亭愣了一刹接过花灯,刘昊然早已消失在拐角处。

 

白敬亭一夜无眠。第二日一早刘昊然便又来到客店,带上白敬亭骑马出城。

刘昊然所说的城外的好去处隐匿在一片幽深翠绿的竹林中。刘昊然在一间小屋前翻身下马,对白敬亭说:“这地方我小时候经常来,玩得晚了就住在这儿。放心,这儿很隐蔽,不会有人发现。”

白敬亭也下马,对刘昊然颔首道:“多谢刘公子。”

刘昊然笑嘻嘻:“别这么见外嘛,叫我昊然就行了。对了,我还没问你呢,许大人为何要追杀你啊?”

白敬亭沉吟。

白敬亭原是这附近山上习武的弟子,自幼跟着师父长大。这许家大人许平渊野心勃勃,觊觎这他们门派一脉相传的宝贝。师父早已觉察出不对,派大弟子白敬亭将宝贝转移到长安城外另一处藏匿的地点,没想到回来的路上被许平渊发现,一路追杀他至此。

刘昊然问:“这许平渊,为何想要你们宗派的宝贝?”

白敬亭道:“许平渊的野心不小,他想要的,恐怕不止一个宝贝这么简单。”

刘昊然默然道:“或许……是用这个宝贝威胁你们门派?”

白敬亭道:“未尝不是。”

刘昊然暗自思量道:“他又为何如此?莫不是……”

白敬亭会意:“师父和我猜想是如此。”

刘昊然愕然。许平渊他自小便熟识,为人没什么才情,但极其世故圆滑,在皇上那儿混得一大官职,手握强权,想必是不满足于只做一个为朝廷卖命的小官,竟打起了篡位的主意。而许平渊手握的兵力显然是不如朝廷,便企图拉拢附近山上习武的门派为自己效力。

野心真是够大的。刘昊然沉思一阵,转而又朝白敬亭笑嘻嘻:“哎对了,你的伤怎么样了?我看看。”

刘昊然说着去拽他的胳膊,白敬亭不想让他看,猛地要收回去,没想到刘昊然的劲不小,生生拽过白敬亭的胳膊,扯到了淤血刚刚凝固的伤口,白敬亭咬咬牙忍住没痛呼出声。

刘昊然看他表情,手底下动作轻柔了些:“弄疼你了?”

白敬亭摇摇头,见刘昊然从挎着的包袱里翻出一瓶药来。白敬亭任他抓着自己清理干净伤口又涂上药,连胸前的伤口也褪去外衣处理干净,罕见的没有吭声。

刘昊然处理好白敬亭的伤口,又打开包袱。里面装着一堆吃的用的,大有白敬亭要在这里住一年的架势。

白敬亭:“我就在这儿住几天,伤好了就走,公子不必拿这么多东西。”

刘昊然道:“没说让你长住啊,但总得等到痊愈吧,也要有些时日的,这些东西也不算多。”

白敬亭沉默了一下道:“多谢……”

刘昊然赶紧去捂他的嘴:“说过了别一口一个谢谢啊,瘆得慌。还有,不许再叫我公子了,那都是外人叫的,叫我昊然。”

白敬亭犹豫了一下还是妥协:“好,昊然。”

“哎~”刘昊然答得喜滋滋。

 

此后白敬亭便在这隐匿的居所里休养了些时日,刘昊然时不时带些吃的来看他,聊聊近日发生的事情。

一日刘昊然很晚才来,推门进来还来不及坐下就对白敬亭道:“有消息探查到许平渊昨夜在城外与一不明身份之人私会,恐怕是策划篡位之事。”

白敬亭问:“可有关于此人身份的消息?”

刘昊然为难的摇摇头:“暂时没有。”

白敬亭点点头,刘昊然坐下来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。

白敬亭坐在他身旁问:“可有心事?”

刘昊然迟疑了一下道:“父亲让我接管他的职位。还有……”

“还有,父亲有意让我与许姝月成婚。”

许姝月便是许平渊的女儿。白敬亭道:“你不愿。”

“怎可能愿意?”刘昊然道,“且不说我与许小姐有没有感情,若她父亲真要谋反,我定会奉命平反,到时候我该如何,旁人又会如何说?”

“且不论旁人如何,”白敬亭直看着他的眼睛,“是你自己不愿。”

“是,”刘昊然笑,“是我自己不愿。”

良久的沉默。

刘昊然突然苦笑道:“你说,这世上的事情,可都定能分个黑白清浊?”

白敬亭道:“师父常说,不是所有事当都有个黑白分明,但做人,不能连自己是清是浊都分不清。”

“你师父说得对,”刘昊然放下手里的茶杯拍拍手,“我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

白敬亭伫立在院落里,目不转睛地看着刘昊然骏马上驰骋的身影融进远方的茫茫夜色中。

他相信他能处理好所有事情的,一定能。

 

日子细水长流。

又一日,刘昊然闲来无事,很早就来找白敬亭,央求着白敬亭教他武功。白敬亭瞥他一眼还是答应了,在院中抓着他的手一招一式有模有样。

刘昊然并无心认真习武,白敬亭也能感觉到。他松了刘昊然的手,心里小小的斗争了一下还是开了口:“我的伤已经好了,该走了。”

刘昊然背对着他的身形顿了顿,语气都是委委屈屈的样子:“就要走啊?”

白敬亭道:“是,这几日,多谢公子照顾。以后,我们便各走一边吧。”

语气冷淡到像刚刚相识的样子。

刘昊然问:“你就如此绝情?你若是跟我回刘府,可以少那么多麻烦,也能以后一直享受安定的生活,为何非要离开?”

白敬亭似笑非笑道:“我看公子白衣胜雪,为何非要蹚我这潭浑水?”

刘昊然面对他不可思议道:“你呢?你不是月白风清,又为何要妄自菲薄?”

白敬亭被他问得语塞,轻声解释道:“对不起。不是那个意思,可刘公子是世家子弟,与我不同,我们注定是两条路上的人。”

 

白敬亭离开了。

他原本早就算好了归期,耐不住刘昊然的软磨硬泡多住了些日子。而如今长安城内早已是风云动乱,白敬亭担心师父安危,没来得及跟刘昊然打招呼,只留下一张“回山,勿念”的纸条就自己动身了。

不跟刘昊然说,一是因为离开得过于仓促,二来他怕刘昊然再说出什么挽留之词,他就又舍不得走了。

于是一个清晨,白敬亭踏着露水走上了回山的路。

好在长安的动乱并未波及于此,山上如白敬亭离开时那样幽静和谐。师父早已上了年纪,头发花白仍然精神矍铄,见白敬亭回来很高兴,又责怪起为何延误了这么多时日。白敬亭只是笑而不语,一边听师父他老人家絮絮叨叨一边监督着小师弟练功,可面前总是浮现出刘昊然的脸来,做事总有些心不在焉。

回去之后白敬亭就再没有下过山。偶尔师父会打发师弟们下山买东西,有时候也会有上山来的人,白敬亭总要问问从外面来的人关于长安城的情况,除了关心时局,也怀有自己的私心,希望从只言片语中捕获有关刘昊然哪怕一点消息。

近来长安的情况并不好,许平渊如他们当初所料召集了军队,借大庆之际故意制造动乱,搞得人心惶惶,再趁机和皇室两相对峙。

眼看就是一场大战在即。

白敬亭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,又已经接连许久没听到过刘昊然的消息,心里着急却不敢表现出来,晚间睡不着时一个人到山口吹风,纷乱的情绪才能稍稍安稳些。

一日又是个无眠之夜,白敬亭正想着心事,没有察觉到师父已经来到自己身边。师父静立在白敬亭旁边一会儿,和他一起沉默无言。

良久师父问:“自从长安回来你就一直心神不宁,可是此行去长安遇到了什么事?”

白敬亭没有回答。

师父说:“这段时间长安动乱,你我都担心波及于此。但你总关心长安城内的动向,说明你在长安,有了可关心的人或事。”

白敬亭抿住唇,算是默认。

师父问:“是在担心什么人?”

白敬亭说:“师父,我想下山去看看。”

师父问:“你主意已定?”

白敬亭点头,望向山下的目光坚定。

师父叹口气道:“我年事已高,你又是我的大弟子,本想着等风波过去就让你接任掌门之位。奈何你心意已决,我就不再阻拦。许是你命中与掌门人之位无缘。”

白敬亭心下一动,道:“师父……”

师父道:“你不必多说。小白,你跟了我这么多年,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若真有值得你牵挂的人,便去寻他,和他一同做你们想做的事。你我师徒是缘分一场,现在该是你与他的缘分到了。不要让自己后悔。”

白敬亭问:“师父,您不问问他是谁?”

师父此时已转身离去,留给白敬亭一个影影绰绰的背影。苍老的声音在白敬亭耳边回荡:“不必多问。我徒儿选的人,定是对的。”

清清朗朗的月光照映在树丛之间,留下斑驳的树影。本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,这时竟出人意料的明亮起来。白敬亭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群山,心中所念却与群山无关。

 

而此时的长安城内,并不像山上那么清静。

白敬亭走后的第二天,刘昊然再去寻他,却惊觉屋内空空荡荡,收拾的像无人居住过一样,只有了那张纸条是白敬亭在此留下的痕迹。

“回山,勿念。”

刘昊然攥紧纸条,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想,心里纷纷扰扰什么情绪都有。有责怪白敬亭不提前告诉他就擅自离开,有担心白敬亭在路上会不会遇到危险,也有舍不得他就这么离开。

然而值得担心的事还在后面。转眼到了大庆之日,举国同庆,人满街巷。就在这一天,许平渊指使手下在正街上制造动乱,诸多百姓死伤,局面一时难以控制。刘昊然受命带人前去平息变乱,抓住了几个来不及逃走的小卒,一审,果然是许平渊的人。刘昊然愤愤不平的,要父亲去上书皇上起兵平息叛乱,谁知父亲只是淡淡的应答,过了几日许平渊的势力越发壮大可父亲却迟迟没有动静,面对刘昊然的声声质问竟反教育起刘昊然来。

父亲执意要他娶许姝月为妻,只字不提许平渊叛乱一事。刘昊然早已猜到了原因,心中愤懑,无法接受自己平日里敬重的父亲这时候竟然会做出如此之事。

过了几日许平渊果然带着许姝月来刘昊然家拜访。刘昊然只是按礼数接了客就不再有别的举动。父亲看了干着急,叫他和许姝月出去说话,说是他和许大人有话要说。

刘昊然无奈,领着许姝月到外面凉亭里就想自己离开。刚迈出去几步就听得许姝月在他后面道:“刘公子,可是有事要办?”

刘昊然转身道:“无事,许小姐若有什么话要说,不妨直言。”

许姝月轻笑道:“刘公子果然是直爽之人,那就恕我直言。令尊和家父之意,刘公子可明白?”

刘昊然道:“家父早已同我说过了。许小姐对这门亲事有何看法,不如说来听听。”

许姝月问:“这几日发生在长安城的事,刘公子想必都知道吧?”

刘昊然点头,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子想要说什么。

许姝月说:“既然刘公子已经清楚,我就不多说了。这件事我已找父亲说了几次,父亲仍是执意不悔改,我也束手无策。但至于我们俩的婚事,我是绝不会同意的,若父亲硬要我与刘公子成亲,那我宁可自尽以保清白。不知刘公子意下如何?”

刘昊然微微有些惊讶,想不到这个大家闺秀的许小姐竟是如此一个刚烈女子。刘昊然说:“许小姐既然意已决,我当然没有异议。”

许姝月站起来道:“刘公子,我还有一事相求。”

刘昊然道:“请讲。”

许姝月道:“到时候若是刘公子带兵平反,小女愿助一臂之力。”

刘昊然诧异道:“你……”

许姝月轻轻笑一笑,浅淡似池中的荷花:“我虽是女子,但家国之事,孰是孰非孰轻孰重,我还是掂量得来的。”

刘昊然说:“看来许小姐并非寻常女子,活得比我通透。”

许姝月眸中蒙着一层薄薄的水光,闪着明亮的颜色:“刘公子,我们虽无缘做夫妻,但若是刘公子不嫌弃我是个女子,我们就做个朋友吧。”

刘昊然轻笑:“能与许小姐这样的人做朋友,是我的荣幸。”

 

大约是因为知道了许姝月并无成亲之意,刘昊然反而轻松许多。但父亲和许大人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,仍然准备好了婚事,打算大宴宾客风风光光办个婚礼。

婚礼前一天,是白敬亭到达长安的日子。

临行前师父一直送他到山口,又叮嘱了几句话,就和白敬亭道了别,目送他走向长安的方向。

远山似迷蒙的水墨,远处的人踽踽独行,直到融入辽远山河中,也再没有回头。

 

长安街上不如以往那般热闹,白敬亭压低了斗笠,避开偶尔经过的几个行人的目光。

他找了家客店安顿下来,打算等天色暗了再去找刘昊然。

在客店白敬亭闲来无事,找了个角落坐下来,要了一壶茶。

对面桌上有几个人在闲聊,声音不大,但白敬亭听力极好,不用留心细听就能准确地捕捉到他们谈话的信息。

“哎,听说明天会办场大婚礼,你们知道吗?”

“这时候办婚礼?谁和谁啊?”

“还能是谁 ?刘府大少爷刘昊然和许家大小姐许姝月呗。”

“这两家联姻?那这许大人岂不是……”

另一人急忙打断他的话:“要依我说啊,这刘公子和许小姐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,这刘许两家,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。”

“谁说不是呢……”

后面的话白敬亭无心再听下去。他不知这究竟是刘昊然自己的意思还是被强迫的。白敬亭急于想找他问个清楚,再无耐心等到天黑,傍晚时分就去找刘昊然了。

白敬亭的轻功极其了得,悄悄潜入刘府竟无一点声响。白敬亭一边飞檐走壁一边注意探查着屋内的情况,不一会儿便找到了刘昊然的房间。

他蹲在窗户底下,屋内是两个人说话的声音。白敬亭轻易辨出了刘昊然的声音,似乎是在和另一个人争执:“我和许小姐早已表明心意,你为何还是要如此?”

一个声音不耐烦地响起:“你能懂何事?这是为大局考虑!你就在这儿等着吧,不许出去了!明天不能再出什么乱子!”

随后是门“砰”地甩上的声音,白敬亭想那人应该是出去了,把眼睛从窗户缝里露出来:“昊然?”

刘昊然听见他的声音,眼睛倏地亮起来:“白白?”

白敬亭推开一点窗户,问:“你被关了?”

“是啊,”刘昊然凑近压低了声音道,“快救我出去,有大事!”

白敬亭说:“你从窗户出来,我带你走。”

刘昊然担心道:“我家戒备很森严,我们俩出不去的。”

白敬亭道:“我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带你出去,快点!”

刘昊然从窗户翻出去,白敬亭拉着他的手飞身穿过庭院,跳上墙头翻到了外面,一路上不仅无人发现,甚至一点声响都没发出。

刘昊然惊叹:“你轻功这么厉害啊?”

白敬亭瞥他一眼:“你不会?”

刘昊然挠头道:“会是会,没你那么厉害罢了。”

白敬亭道:“你轻功不差,不是自己学的吧?”

刘昊然问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当然知道。刘昊然若是不会轻功,刚才以他一个人的功力,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带两个人出来。刘昊然说是不如他,其实恐怕和他不相上下。

可之前他休养的时候,刘昊然分明还让他教过他武功。

白敬亭问:“你之前为何骗我?”

刘昊然笑笑,道:“并非骗你,只是想找个理由和你多呆一会儿。”

其实好猜,刘昊然这样的世家子弟,哪有不习武的,白敬亭其实早知道,不揭穿也是出于和刘昊然一样的理由。

白敬亭道:“先办要事。”

他们又来到许宅。许姝月不出意料也被关了起来,看见刘昊然和白敬亭在窗外叫她很惊喜,悄声问:“刘公子,我们怎么办?”

刘昊然道:“你准备准备,明日注意外面的动静,我和这位……额……白少侠,会按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做。明日我们在城外汇合。”

“白少侠?”许姝月看了一眼白敬亭,冲他微微颔首行礼道,“好,那拜托你们了。”

刘昊然点点头,和白敬亭消失在夜色中。

次日凌晨,天还未亮起,刘昊然和白敬亭又悄悄潜入许宅。

他们一路躲藏,来到了许平渊窗户下。屋内烛焰跳动,似乎还有人影在走动,看不真切,刘昊然和白敬亭对视一眼点了点头,轻轻捅破了窗户纸。

白敬亭从衣襟内掏出准备好的暗器,伸手一甩正中屋内的人,正拉着刘昊然想走,不料刘昊然的脚步却滞了滞,白敬亭正想问怎么回事,就见屋内飞出一个暗器来。

白敬亭心道不好,使劲拉开刘昊然伸手接住暗器,问:“你没事吧?”

刘昊然声音闷闷的:“没事,擦伤了点皮。”

来不及多问,他们一路无阻,到了城外。

 

许宅笼罩在深沉的暗夜中,直到一阵嘈杂划破黎明的寂静。

许姝月听见外面慌慌张张的声音,悄悄跑到马厩里牵上自己的马,一路飞驰到城外与刘白二人会和。

直到慌乱中有人想起许姝月来,屋内只剩下被剑划破的嫁衣。红的耀目,宛若炎阳赤焰。散落一地,似血红的花满地绽放。

朝霞映着火红的嫁衣,似熊熊烈火在眼前燃烧,灼目,绚烂。

 

许姝月到城外,果然刘昊然和白敬亭已经在那里等候了,许姝月过去问好,却被白敬亭拉到了一边,示意她别过去。

“白少侠?”许姝月指指远处的刘昊然,“怎么了?”

白敬亭道:“今日我们去按计划行事,不成想刘公子的父亲在你父亲那儿。”

许姝月心内猛地一动:“是他父亲?”

白敬亭点头:“许小姐,刘公子与你不同,他一直十分敬重他的父亲,直到这次的事……希望许小姐理解。”

许姝月善解人意地点头,问:“刘公子……他现在怎么样?”

白敬亭叹气道:“他想回去看看,我劝了好久才来的。”

许姝月叹口气,不知道怎么说。

他们又来到了那片竹林。

刘昊然一直闷闷的,打不起精神来。白敬亭和许姝月知道他的心事,也不去打搅,让他一个人冷静。

 

过几日,长安城内果然事情有变。

许平渊遇刺一事传遍全城,一时间满城搜捕刺客,闹得人心惶惶。同时刘昊然和许姝月逃婚的事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,而刘昊然的父亲刘大人因为重伤又急火攻心,医治无方,几日之后离世。可许平渊之势力却越发猖獗,许平渊甚至有想要趁满城风雨时独断刘家兵权的念头。

他们三人在城外目睹了长安城的风云变幻,为了防止许平渊再闹出什么祸患,同时为了刘昊然顺利接管刘家的大权,又一同回到了城内。

刘昊然带白敬亭回到此时群龙无首的刘家,以大公子之名接管一切事务,同时和许姝月一同进宫觐见皇上,商讨起兵平反一事。

刘昊然的上书很快批下来,皇上同意让他带兵去平息叛乱。

半月后,护国之战开始。

刘昊然领兵一路杀敌,但许平渊的兵力比想象的要强大,每场战争都打得艰难。许姝月作为一个女子不能上战场,只能帮忙救治伤员,在后方干着急。战况一时焦灼。

刘昊然每日拉着白敬亭在帐中商讨战事,但仍无成效。

一日战火硝烟中,白敬亭收到了一只信鸽。

他有点奇怪地拆了信鸽脚上绑着的信,看到署名的“师父”两个字竟刺眼的想哭。

信是师父给他的。其实师父早就知道他去找了谁,去干了什么,得知这几天的情况,特意写了信给他,内容竟是关于战况的颇有见地的兵法。白敬亭把信拿给刘昊然看,二人很快明白了师父的意思。

一个月后战火再起,刘昊然带领的军队所向披靡,许平渊势力大减,有溃退之势。刘昊然领兵乘胜追击,很快迎来了最后一战。

 

依师父之意,此战前须先偷袭许平渊的兵营,最好能直击许平渊本人,伤其要害,方能轻松取胜。

为这事,刘昊然和白敬亭已经商量了几天,怎么说也不让白敬亭去冒这个险。刘昊然想许平渊之力已大大减退,哪怕是硬碰硬胜算也大,没必要冒险。

白敬亭却执意听师父的,要趁夜色去那边偷袭。

刘昊然始终不同意,甚至把白敬亭关了起来。

眼看就是大战之夜,白敬亭叫来许姝月,把他放了出去,又拜托许姝月替他守住刘昊然,自己只身前往许平渊的军营。

许姝月很担心,却深知白敬亭天性固执,劝他也只能是徒劳无功,最后只有点了头照做,掩护他离开。

次日凌晨,刘昊然起来,哪还有白敬亭的影子。

刘昊然急急忙忙质问许姝月,许姝月被他吓到了,支支吾吾说出了真相。刘昊然大怒却为时已晚,只得赶紧起兵开战,希望白敬亭平安无事。

 

战场上,硝烟滚滚,染得天空都成了昏黄的颜色。

这一仗已经打了很久,两边都有些疲惫,可许平渊似乎认定了这是最后一战,死死咬住,大有背水一战的意思。刘昊然那边哪敢松懈,也盯着许平渊那边的动向不放。

刘昊然一边指挥着官兵一边自己也上了战场,杀出一条血路。耳边充斥着兵器碰撞和刺穿身体的声音,刘昊然一刻不敢懈怠,只盼着赶快拿下这一仗,到那边去同白敬亭汇合。

只求……他不要有什么事就好。

刘昊然心急如焚,可越是心急时间仿佛过得越慢。战场上厮杀时发出的巨大声响不绝于耳,吵得刘昊然心烦意乱,再加上又在想白敬亭的安危,回神注意周围情况时竟有些自顾不暇,险些来不及躲过将身刺来的一剑。

好在旁边飞快伸过来另一剑将那剑只轻轻一下就挑开,随后极快的收回,又刺出另一剑。

刘昊然被这娴熟的剑法惊到,顺着滴血的剑看向持剑之人。那人是位老者,刘昊然之前没见过,仙气风骨衣带飘飘,手持一把夺目的宝剑,剑法娴熟顺畅,见他愣住还一边抽身说:“愣着干嘛?走啊!”

刘昊然问:“您是……?”

那老者答道:“我是他师父。”

刘昊然登时百感交集,朝着师父深深行了一礼,架马向前驰骋而去。

快点,快点。刘昊然一刻不敢停下,任由嘈杂声在耳边轰鸣,吵得他头晕目眩。

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起:“昊然……”

刘昊然勒马,急匆匆跨步上前,在一片狼藉中寻找声音的来源。

白敬亭此时倒在血泊中,一把闪着寒光的剑从他的身体刺穿而过,伤口处血流成河。

刘昊然不敢碰他,害怕只要轻轻的一碰就会使白敬亭的身体支离破碎。

白敬亭轻声唤他的名字:“昊然……”

“在,我在。”刘昊然颤抖着去拉他鲜血淋漓的手,“白白,我带你走……”

白敬亭轻抚着刘昊然的手:“好。”

刘昊然护着白敬亭架马前行,却不敢再走得那么快,害怕颠簸会加重白敬亭的伤势。两人一路沉默无言,刘昊然只得走一会儿便轻轻唤他:“白白?”

白敬亭略微打起一点精神回应他:“嗯。”

不时他又说:“昊然,今日若是我……”

刘昊然急忙打断他:“不许说!我带你回去,一定能好的,你不许说!”

白敬亭道:“我说若是真的……”

刘昊然的声音里带了哭腔:“不是真的!白敬亭,我见到你师父了,你师父来了,你要是想见他,就不许说话!”

白敬亭闭了嘴,任刘昊然一边架马一边絮絮叨叨。

算了,就让他说吧。白敬亭闭上眼,忽然觉得有点留恋刘昊然的声音。或许再没几次机会听了。

一路无阻。刘昊然带他回到帐内,焦急的看着许姝月带人来为他看伤。

白敬亭道:“你走吧。”

刘昊然没说话,只是看着他。

白敬亭道:“许平渊……我已刺杀。但仗还没打完,外面……还需要你。你去吧,我会没事的。”

刘昊然最后看了一眼白敬亭,投给许姝月一个拜托的眼神,一步三回头走了出去。

许姝月急忙带人给白敬亭止血,包扎伤口,却听得白敬亭说:“许小姐,不必费力了。”

许姝月的动作顿住,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白敬亭:“你……”

白敬亭扯起嘴角朝她笑了笑:“不用浪费药了。”

许姝月的眼眶里霎时红了,她强忍着不让盈满眼睛的眼泪在白敬亭面前流下来:“既是如此……你也要等到刘昊然回来啊……”

“嗯。”白敬亭阖眼点点头,“我等他。”

许姝月背过身擦了眼泪,望着帐外尚还是灰蒙蒙的天色。

今天的日出,似乎是晚了许多。

 

待忽起的大风吹散了最后一缕硝烟,破晓的阳光终于从天边喷薄而出,给天地间染上金黄的颜色。

无休止的嘈杂声终于随着阳光的出现而停息,周遭一篇寂静,死的寂静。

刘昊然终于扔下了手里的兵器,踉踉跄跄地跑回军营。

许姝月站在帐口,见他过来沉吟了一下,尽自己所能镇定地对他说:“你进去看看吧,白少侠在等你。”

刘昊然掀开帘子走进帐中,心下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。

“白白,我们打赢了,以后……以后不会再打仗了,长安安全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白敬亭伸手替刘昊然擦了下眼泪:“哭什么。”

刘昊然使劲抹抹眼睛:“没有。白白,你记得打仗之前我们说的吗,仗打完之后我们要去山上看你师父,你还要继续跟我在一起,我们……”

白敬亭轻轻说:“对不起昊然,我做不到了。”

“你以前问过我,是不是世事都定能分个黑白清浊。下山前,师父说,今天这一战,便是分出清浊的时候。我想我们做到了。”

白敬亭示意刘昊然去摸自己的内襟,刘昊然伸手掏出了一张折的整整齐齐的纸。展开一看不是纸,是他那时送给白敬亭的花灯,被白敬亭从骨架上卸下来,保存完好。

白敬亭说:“昊然,这是你送我的花灯,我一直留着。你知道吗,我一直有一个愿望,便是同你一道,护国周全。”

白敬亭阖上了眼,没再睁开。

 

又是一年春至惊蛰。万物生发的好季节。

刘昊然折下一支柳条,轻轻插在白敬亭的坟前。

“白白,我前几日去山上看望你师父了,他老人家很好,你的师弟们也都很好,只是想你。今日我便要启程前往边疆了,去完成你的心愿,只可惜不能带着你。不过你在这儿也一定能看见我的,对不对?”

柳枝在春风中轻轻摇曳,刘昊然恍然间看见白敬亭的笑颜,冲他轻轻点头。

随后,他打点好行装,踏上去往边疆的征程。

前来送行的许姝月站在车队前,仰头问车内的刘昊然:“你真的打定主意了?”

刘昊然轻轻笑了笑:“这是他的愿望。我走后,他还在这儿,劳烦许姑娘替我照顾好他。”

许姝月叹口气点点头,目送刘昊然的一队车马驶向城外。

从那之后,许姝月每年都会去那坟前祭拜。只是直到许姝月结婚生子,刘昊然那年惊蛰插下的柳枝长成了一棵柳树,她也再没见过刘昊然。

不过那年之后的长安城内,流传着一个故事:

一位立下护国大功的将军,毅然放弃高官厚禄,主动请求驻守边疆,保一方百姓安宁。传说那位将军英姿飒爽,骁勇善战,但终生未娶。他似乎还有个特别的喜好,房间内时常摆着兔子花灯,每年清明的时候,也总会放飞一盏画着兔子的孔明灯,以念故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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